（一）       苏东坡说：杭州有西湖，如人之有眉目。可有谁知道是谁扬起西湖之眉，擦亮西湖之眼而为“西子”的呢？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。      前段时间因崇拜苏东坡，又在网上买了康震版的“苏东坡传”看，期间再次去了苏堤南端“苏东坡记念馆”参谒。与馆里一老年志愿者闲聊，他说苏东坡治理并美化西湖的故事家喻户晓，但自唐始，历代杭州官府都治理过西湖，但都是为防洪与取用水，真正使西湖成为风景名胜的，当是定“都”杭州的“吴越国”开始。         于是我在网上搜有关吴越国的书，准备了解一二。可惜有关书很少，不过，到明白了一个编史不成文的传统：中国官方编史修志很少记述割据政权的历史，寥寥几笔带过，这似乎以显一统政权的合法与正统，这影响后世治史者也不放在眼里，那些喜戏说历史的大笔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搜寻中发现一本临安区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编写的《读懂吴越国》，翻看目录，较为全面细仔，就拍了下来。        回家展读，兴奋不已，好多以前一鳞半爪、似是而非的信息得以完全，而大部分是以前不曾知晓的。虽然因集体编写，内容略有重叠，但反而成了“反复”的手法，加深了印象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 （二）       西湖不是天然美景，原为潮进潮出的极常见的海湾而已，外围钱塘江泥沙沉积而封闭成湖，是为西面大片山峦的泄水湖，因此极易沉积淤泥，丛生水草，雨季水漫成灾，旱时城内居民饮水困难，而湖外时有咸潮推进，地下水盐重不能食用。       为此，吴越国定“都”杭州72年中，大规模疏浚西湖有三次，前期主要是疏淤清草，城内建蓄水井，至今仍有“大井巷”、“百井坊巷”等多处带井的地名。后期疏清淤泥的同时也美化西湖，开通沿湖道路，湖边植树。现在的南山路、北山路就是那时修通的，后来又在湖畔修建寺庙、佛塔，开凿佛像石窟。现西湖周边山崖许多佛窟佛像，“净慈寺”“昭庆寺”等寺庙，六和塔，雷峰塔，保俶塔三塔，都是那时修建开凿的。为丰富西湖文化内涵和提高杭州知名度，具有深远的意义。       钱江潮水壮美，但潮灾自古苦民。吴越国钱镠王时，曾征发民工20万，用“石囤木桩法”，筑起数十公里捍海石塘。“钱王射潮”就是这一历史功绩的生动写照，一举解决潮祸积害。现钱江南岸滨江区政府傍江边有“钱王射潮”大型组雕。         在此同时，大规模开发“圩田”，提高粮食产量，养蚕缫丝发展纺织业，“杭绵”成为世界名牌，首创“官窖”制度制瓷，“越窑青瓷”成为世界名牌，并开放日韩，东南亚，西亚的海外贸易，形成繁荣较早的“海上丝绸之路”。        吴越国辖13州，包括现在浙江全境及上海、苏锡常等地，浙江的中心从此由越州绍兴转向杭州。“二浙”合一，苏杭并称。国虽小，但为“五代十国”时期最富庶之地方。同时杭州城市规模也扩大了好几倍。柳永“钱塘自古繁华”乃文学夸张，其实杭州自吴越国始才繁华。        在战火频仍的五代十国时期，唯有东南一隅吴越小国，得以消弥战祸，为何？就是吴越国“三世五王”始终坚持首任国王钱镠“善事中原，保境安民”的基本国策，始终向中原大国称臣纳贡，不独立称帝，即使中原大国换了五代（粱、唐、金、汉、周）也不改变此策。所以直到北宋立国18年后，最后一任国王钱俶，才“纳土归宋”，保民齐家，平稳过渡，避免战火。吴越国是“十国”中历时最久，也是唯一个和平统一的割据王国。        同时，吴越国五王都十分重视修孝道仁德，这是非常大的内在因素。《武肃王八训》《武肃王遗训》《钱氏家训》是钱缪王亲定的家规，虽是家规，在家国一体的封建社会，对社会的稳定和影响非常之大。其实这也可认为是吴越国的立国之策。这些“家训”，不仅贯彻吴越国三世五王立国时期，而且传至后代，遵循如始。       钱氏传代至今己有千年，仍保持人才辈出的兴旺气象。钱学森，钱三强，钱伟长，钱钟书等如雷贯耳的名字，就是钱王的后代，钱穆，钱玄同、钱其琛，等大家非常熟悉的人也都是，如查钱氏家谱，还能发现很多俊杰。“千年名门望族，二浙第一世家”。此评语不假。                  （三）        出于对吴越国钱王的敬仰，和弥补来杭四十多年不了解的缺憾，昨天上午我特意去杭州“钱王祠”朝拜。       钱王祠在南山路中国美院对面。我以前去美院参观过画展，好几次去傍边的“西湖春天餐厅”用过餐，都没留意过钱王祠。想来临安也有钱王祠，且在市中心，我去过临安不下几十次，从门口经过也好多次，但从未进去过。现在想想，不是缺憾所能表达的。        从南山路向西湖方向进去，从五座石牌坊下走过，石牌坊大概象征吴越国五王。每座石牌坊上方都刻有四个大字，最外一座是“王者襟度”，是说钱王的胸襟气度有王者风范，后面几座也刻有“用贤为民”、“德馨古今”、“功在东南”等，都是赞颂钱王的功绩的。牌坊尽头是钱缪王立像，披甲握弓，怒目圆睁，英气逼人，似在平叛战场，又似在钱江边射潮。        右转就是钱王祠，路口有“钱氏表忠”碑，背后是大文豪苏轼的《表忠观记》字迹己模糊。原钱王祠叫“表忠观”，初建于北宋1077年，当时杭州知州赵拤，感吴越国王钱缪有功于世，奏请将玉皇山一寺废址上改建，并约请苏轼撰文，刻碑立于观傍。苏轼去世后，赵徽宋追击元祐党人，下诏消毁其党所有人的全部诗文，包括刻录的石碑，“表忠观碑”也在此列。苏轼乃大文豪，也是大书法家，此碑砸后，名气更大，己超出作为记钱王祠本身的价值，石碑碎块幸有胆大者保存，现已找回部分残块。更有幸的是早有“苏粉”拓出，今尚能看到他的字迹。所以，眼前这碑是明代补的，碑名也改了。        从碑侧向前走几十步就是“钱王祠”。大门背城面湖，门厅并不高大，刷码购门票，15元，我老年减半。进得闸门，首入眼帘的是“铜献殿”，全铜质，似亭子，为一年一度“元宵钱王祭”牺牲供品的重要场地。想必上面说到的名人，都曾来这里祭祀过。       右边是御碑亭，内立乾隆帝题写的“忠顺贻庥”，意为忠诚和顺，泽及后人。帝王真是金口，至今还应验着。       左边是“重修记事碑”亭，石碑记述钱王祠建祠历史。现在的“钱王祠”，为1557年明朝浙江总督胡宪宗令迁于现址重建，并改为现名，后几度整修，早些年曾移用作杭州动物园办公用房。2003年重修恢复。       正殿为五王殿，高大宏伟，很有气势，门额书“保境安民”四个大字，非常醒目。大殿供奉五位钱王，正中是钱镠王高大坐像，面带微笑，不象祠外武士装像威严，似有说“陌上花开，可缓缓归矣”时的文人气质一面。大殿二边是他的继承者，一个儿子三个孙子的坐像，看上去一个模式。钱镠王没按“立长”而按“立贤”选择继位人，后继者亦按此承祀。五位钱王中以第一代钱镠和最后一任钱俶在位时间最长，功绩也最大。塑像前有香案，案上有香炉，没燃香。大殿内少有人进出。平添几分肃穆。       正殿二边为“功臣堂”，一边说武功，一边论文治，分别称“气腾八方”和“天生英淑”。都以壁画形式展示。堂内有复制的“金书铁券”，一块弧形锈铁皮，上无一字。本为唐昭宗所赐，但有诏书而不给实物，实物留在皇宫中，以为皇帝子孙敬重之。听说电视上高举金书铁券免死碑的情景不符史实。其实历史上发免死牌很多，有几人得以免死？朱元璋发免死牌最多，但他杀功臣也最多，没有一个有此牌而免死。所以，实是奸诈帝皇的驭人术而已。       二边有长廊可通。五王殿后面二边分别是“揽远堂”和“怀慎堂”，一堂墙上书写《钱氏家训》全文，一堂墙上写书写苏轼的“表忠观记”全文。还陈列不少赞美钱王的书法作品。       最里面是一幢二层五开间楼房，名为“光泽百世”。楼下为壁画，似无可看，上二楼，中间玻璃柜陈列很多家谱，有温州钱氏、剡源钱氏、富春钱氏等家谱，大概这只是一小部分在此做样。三边墙上陈列如钱学森等二十来个近现代钱氏杰出人物，有几个不太了解，看介绍方知亦为人才大家。一面墙上也陈列《钱氏家训》，也许是说这些钱氏子孙大有成就，都是遵守《家训》的典型，都是巜家训》长期训练岀来的。      《钱氏家训》分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国家四部分，我细看，有一条红线贯串始终，就是儒家的“忠、孝、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。如个人篇：“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，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”；家庭篇：“勤俭为本，自必丰亨。忠厚传家，乃能长久。”；社会篇：“小人固可远，断不可显为仇敌。君子固当亲，亦不可曲为附和。”国家篇：“利在一身勿谋也，利在天下者必谋之。”看似平常，真实践并不易，一人易做到，一族世代相继不易。        钱氏“二浙第一世家”真说小了，说中华第一世家也不为过。       祠内参观者很少，多为本地退休老头老太，他们入殿观看时间不长，大多衷情于拍照。五王殿前有二棵银杏树，满枝金叶，孤耸天空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 （四）       走岀门外，天依然没睛，但很明亮。仰面又是一座石牌坊，耸立与西湖与钱王祠间，上书“功德坊”，走近前去看，二面一样，均书“功德坊”。它立在祠前，大部分人会想到，是树钱王功德，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钱王的功德呢？        湖边是游船码头，大概受疫情影响，几无游人乘坐。我从未从这个角看过西湖，湖面似乎更宽阔，水更清澈了。湖岸少游人，湖中无游船。但西湖依然非常美丽，岸柳轻佛，湖水微澜，静静地，静静地。苏轼把西湖比西子，现在的西湖就是静如处子的西子了。       钱王不也似如此吗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作者 高卫星             2022年11月25日于杭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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